彩舞南山溪系列報導(五之一)
浪子炎男(劉明浩)
南山溪兩側經常可見漫天飛舞的彩蝶,但你知道嗎?抓蝴蝶有一段時期曾經是眉溪部落的全民運動。現已鮮少被提及的過去,是相當有趣的地方歷史。
1956年後,遷居到南山溪的賽德克族,剛好遇到臺灣蝴蝶加工品再次興盛的時期。鄰鄉的埔里鎮是全臺灣蝴蝶加工的集散地,對蝴蝶的需求量相當大。蝴蝶大量採集到精緻加工全仰賴密集的勞動力和分工,形成了外銷、加工、收購、採集的蝴蝶產業鏈。當時埔里和南山溪之間的交通往來仍不便捷,眉溪部落位在蝴蝶最多的南山溪旁,部落人力被整個蝴蝶加工產業所需求,許多50幾歲以上的眉溪部落長輩,從國小階段就一手拿捕蝶網、側肩揹著奶粉罐,一大早就在村子口開始追捕飛舞的蝴蝶,沿著南山溪兩側溪床,做好陷阱等待蝴蝶。
當時大家將抓到的蝴蝶變賣,獲取收入補貼家用;每年六月開始到九月的夏季,幾乎是整個部落動員在抓蝴蝶;尤其是暑假期間,部落裡的國中和國小學童,都在
幫忙抓蝴蝶。年紀比較小的小朋友,由家中長輩帶著去抓蝴蝶、國小五、六年級以上年紀稍長的小孩則是約好結伴同行,早上七、八點出門抓蝴蝶,一直到下午三、四點才回家,再把抓到的蝴蝶到村口的雜貨店變賣換錢。大人們為了維持家計或是貼補家用,小孩們則是為了換取糖果或是家用的油、鹽、砂糖、米等物資。村內的四間雜貨店除了零售物品之外,同時也收購蝴蝶或其它昆蟲,不論哪一間店舖,都有統一的收購價格。
部落捕蝶人在南山溪採集時所攜帶的工具大概有兩項:一支約一公尺半的手操網和一個穿線的牛奶罐。這兩項堪稱是抓蝴蝶必備的工具。網面可以從收購蝴蝶的雜貨店購買,網圈是由黃藤做的,將網圈穿進網口之中,就形成網子的基本雛型。接下來再把網子和鋁做的三角座接在一塊,另一端再接上一根竹棍或較輕的杉木木棍即可使用。當時物資不充裕的年代,捕蝶工具基本上都是自製的簡易工具。可惜的是,現在部落裡面已經沒有保留當時的捕蝶工具。
為了追尋這條線索,訪問埔里鎮的余文田先生。他曾經是文田昆蟲採集所的負責人,專門從事蝴蝶出口貿易。他保留了當時捕捉蝴蝶的部份工具,三角座即是其中一項。另外,部落裡的陳萬源先生,也是過去補抓蝴蝶的高手,他則保留了三角袋。透過這些近代的文物,讓我們重新認識當時的年代。
余文田先生提供,劉明浩攝。 |
陳萬源先生提供,劉明浩攝。 |
彩舞南山溪系列報導(五之二)
眉溪部落族人在採集蝴蝶集中在每年蝴蝶數量最多的的六到九月份,大致上有四種方式,包括:在南山溪兩側溪床設置尿液陷阱誘抓鳳蝶和粉蝶、在部落附近林道設置發酵腐果陷阱誘抓蛺蝶、前往自家獵場或其領域捕抓蝴蝶、前往特定地點捕抓特定蝴蝶。前兩種採集蝴蝶的方式都部落所在的南山溪進行,而後兩種則是到其他的地區捕抓蝴蝶。大家把採集來的蝴蝶賣給部落裡的收購商,部落收購商再賣給埔里的中盤商或加工業,埔里業者加工之後,再透過大盤外銷商推展多元化的商品到國內外市場。蝴蝶的收購依照種類都有公定的價格,並由大盤進行價格的調整。眉溪部落賽德克族人在這條產業鏈中扮演採集的角色,提供捕抓的蝴蝶供應市場需求。
在當時,蝴蝶會被製作成多元化的商品,較知名的有蝴蝶貼畫、蝴蝶桌布、蝴蝶標本冊。這些不同的產品,背後都有各種加工廠在進行生產。這些產品在量產集結之後多半都走高單價的外銷路線,或者是分散到臺灣各大風景區的藝品店,專門賣給有錢的外國遊客。許多部落裡的長輩,年少時抓了許多蝴蝶,卻很少看到蝴蝶最終的產製品。
蝴蝶桌布(潘炫辰持有,劉明浩攝) |
蝴蝶標本封面(潘炫辰持有,劉明浩攝) |
蝴蝶標本內頁(潘炫辰持有,劉明浩攝) |
彩舞南山溪系列報導(五之三)
蝴蝶採集的興盛期,部落內捕蝶人對於各種蝴蝶的稱呼,並不是按照蝴蝶的舊名或中文學名,而是採取地方習慣的稱呼。賽德克語Tgdaya語系裡,只有蝴蝶這類昆蟲的統一名稱叫做plale,並沒有更細緻地給予不同種的蝴蝶特定稱呼。1960到1975年間,眉溪部落採集人之間溝通較常用日語發音的「蝶(ちょう,chou-chou)」來稱呼蝴蝶。
收購買賣的過程,賽德克語對各種蝴蝶稱呼演變,主要受到日語、中文和臺語所影響,有一部份直接用音譯、有一部份則是野外觀察蝴蝶的生態行為、或是蝴蝶翅膀顏色、形狀,轉化成賽德克語進行命名,或是日語、臺語、中文交雜使用。眉溪部落使用各種蝴蝶的賽德克語彙上出現了異種同名的稱呼,如黑鳳蝶、臺灣鳳蝶、白紋鳳蝶都叫做plalemgalux;也出現了同種異名的稱呼,如大鳳蝶的雄蝶叫做plalemgalux,母蝶則叫做plalelako,寬尾鳳蝶被叫做plaleutux或是plalehutoageha。透過訪談,整理對照表如下:
蝴蝶名稱對照表
常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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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德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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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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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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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蝶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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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天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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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atak(剪刀)
ngungu(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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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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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zalaeurousasakur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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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尾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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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utux(鬼)/hutoageha(很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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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寬尾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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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iliomara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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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白紋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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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lakombhege(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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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紋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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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ilionepheluschaonul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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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環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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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mgalux hobo(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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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環翠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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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iliohoppon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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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斑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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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ging-ging(快速振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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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蘭青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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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phiumdosonpostia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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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帶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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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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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phiumsarpedonconnect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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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斑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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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斑青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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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phiumagamemn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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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尾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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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lako(花紋斑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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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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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iliodemole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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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鳳蝶(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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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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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iliomemnonhero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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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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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mgalux(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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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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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iliothaiwa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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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鳳蝶(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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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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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iliomemnonheron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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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紋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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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紋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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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iliohelenusfortuni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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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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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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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ilioprotenorproten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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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蝶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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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肩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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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tanah(紅色)
nduyung(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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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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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liaspasithoecurase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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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紋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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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lakotan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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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豔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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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liashypareteluzonens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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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點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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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damana(日語:高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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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翅鉤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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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nepteryxaminthaformos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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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白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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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lagotan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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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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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xias
pyrene insign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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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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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bici(小)
mgceyas(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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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色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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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remablandaarsak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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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氏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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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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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remaheca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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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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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黃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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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remamandar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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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蝶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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埔里琉璃小灰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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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mbhege(白色)bic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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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邊琉灰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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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lastrinalavendularishimilc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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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琉璃小灰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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靛色琉灰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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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ytolepsispuspamy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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蛺蝶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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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墻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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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padisdhran(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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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絲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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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yrestisthyodamasformos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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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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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waso(葉子)guhuni(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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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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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llimainachusformos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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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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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qelun(燒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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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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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iskacanacecana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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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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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mgaluxmagetuwa(很快)/denryoku(日語:電力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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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玉翠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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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thaliairrubescensfulgural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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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斑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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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gudi(大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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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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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phisachandraandrodam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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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帶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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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ichimonji(日語:一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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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紋帶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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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hymaselenophoralae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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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單帶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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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色帶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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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hymacamazoroas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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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脈樺斑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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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tapan(慢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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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斑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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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ausgenut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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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青斑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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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斑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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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opsissimil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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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紫斑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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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紋紫斑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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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uploeamulciberbars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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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三線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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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alepika(跛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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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帶環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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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ptisnatalutat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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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三線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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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環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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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ptishylasluculen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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埔里三線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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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環蛺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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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ptistaiw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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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劉明浩訪談整理
彩舞南山溪系列報導(五之四)
南山溪流兩側,經常有粉蝶聚集吸食,數量龐大。 (劉明浩攝) |
每到夏天,色彩鮮豔的斑粉蝶聚集在溪畔邊, 形成美麗的景觀。(劉明浩攝) |
放在洞裡的誘材有兩種,一種是靠顏色吸引蝴蝶,做法是先網撈到一隻蝴蝶後,翅膀攤平,誘騙同類蝴蝶下來吸水。另一種是靠氣味吸引蝴蝶,尤其以隔一到兩天已經發酵過尿液為佳。將尿液倒在凹洞裡,等氣味揮發時,蝴蝶會被尿味吸引,在溪床吸食。在做陷阱的點位選擇上,最好以溪床兩側能曬得到陽光,佈滿細砂、小石礫的淺灘為佳。
做陷阱的方法和技術,應是埔里一帶的捕蝶人進入南山溪時所帶入,眉溪部落進而仿效學習。部落裡每個捕蝶人慣用的陷阱設置方式略有差異,有些人是只用蝴蝶翅膀,有些人只用尿液,也有人兩種併用。等到蝴蝶穩定在陷阱裡吸食後,捕蝶人會一手持棍、另一手拉著網頂,將網口蓋住蝶堆,蝴蝶受到驚嚇後往上飛入袋內,捕蝶人再把網口收緊,避免蝴蝶因緊迫揮動翅膀而掉鱗粉。每次大約會抓到數隻到上百隻不等。捕蝶人檢查蝴蝶的完整度,翅膀完整的,再放進牛奶罐裡。
彩舞南山溪系列報導(五之五)
眉溪部落生態導覽員演練(照片提供/劉明浩) |
過去的蝴蝶加工產業隨著時代需求的洪流退散,已不復見;眉溪部落在1960到1980年代每到暑期在溪流裡採集蝴蝶的熱鬧景象也跟著消失。訪談過程中得知,受訪長輩們皆表示賽德克族流傳的眾多神話,完全跟蝴蝶沒有關係。間接證實了眉溪部落對蝴蝶的認識與利用,建立在近代蝴蝶加工產業需求之上。捕抓蝴蝶對於眉溪部落的重要性立基於生計獲利,形成短暫的、區域的地方文化,而非賽德克族長久流傳下來的文化傳統。當蝴蝶加工產業没落之後,沒有產業需求就沒有大規模捕抓。
近年透過眉溪部落內部的反省和外來助力,豐沛的蝴蝶生態資源又受到重視。部落營造的過程,蝴蝶代表新生與希望的象徵符碼。雖然蝴蝶物種本身不具任何賽德克族文化傳統意涵,但蝴蝶賴以維生的食草和蜜源植物卻與賽德克族的傳統生態知識息息相關。解說員解說蝴蝶的同時,也在解說蝴蝶食草和蜜源植物特性與其傳統文化的諸多關聯,再帶入人蝶共生的環境觀。年長的解說員因幼時與蝶為伍的捕捉經驗,轉化成正確又獨特的解說素材,成為帶領環境解說時的助力。他們總是能快速地發現蝴蝶、瞭解蝴蝶的習性、訴說時代的變遷。近年,眉溪部落對生態環境的省思和行動,蝴蝶成為最重要的眉溪部落資產。如今,在南山溪有透過社區培力(empowerment)的部落生態解說員,帶領遊客悠遊穿梭河谷進行蝴蝶生態解說的學習,深度認識溪流環境、食草植物、和蝴蝶之間的互依關聯,感受野外山區和賽德克文化的地方魅力。
近年透過眉溪部落內部的反省和外來助力,豐沛的蝴蝶生態資源又受到重視。部落營造的過程,蝴蝶代表新生與希望的象徵符碼。雖然蝴蝶物種本身不具任何賽德克族文化傳統意涵,但蝴蝶賴以維生的食草和蜜源植物卻與賽德克族的傳統生態知識息息相關。解說員解說蝴蝶的同時,也在解說蝴蝶食草和蜜源植物特性與其傳統文化的諸多關聯,再帶入人蝶共生的環境觀。年長的解說員因幼時與蝶為伍的捕捉經驗,轉化成正確又獨特的解說素材,成為帶領環境解說時的助力。他們總是能快速地發現蝴蝶、瞭解蝴蝶的習性、訴說時代的變遷。近年,眉溪部落對生態環境的省思和行動,蝴蝶成為最重要的眉溪部落資產。如今,在南山溪有透過社區培力(empowerment)的部落生態解說員,帶領遊客悠遊穿梭河谷進行蝴蝶生態解說的學習,深度認識溪流環境、食草植物、和蝴蝶之間的互依關聯,感受野外山區和賽德克文化的地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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